汽車業(yè)巨頭比亞迪碰到了現(xiàn)實版的《諜中諜》，一演就是三年。
三年時間，30余家廣告公司與上海比亞迪電動車有限公司“華東市場部總經(jīng)理”李娟簽訂14億元的合約，進行市場推廣，到頭來比亞迪總部卻不認賬：“在國金辦公樓的上海比亞迪是假冒的，李娟是騙子，我們比亞迪是受害者。”
供應商傻眼了——我們給比亞迪做了3年義務勞動嗎?比亞迪集團不知情嗎?我們做的線上投放你看不見，OK!那么多線下活動也看不見?跟阿森納的合作也看不見?都上新聞了，這么多平白無故多出來的市場活動沒有引起懷疑?市場部不管?采購財務不問?審計不查?心也太大了吧。
現(xiàn)實很殘酷：一家供應商做了比亞迪300場地推活動，累計合同金額1個多億，自己房子車子全抵押了，現(xiàn)在還欠下游供應商4000萬，這是怎樣的體驗?另一位供應商創(chuàng)始人無限擔保借了2800萬，公司剛起步，個人財產300萬都沒有，這日子怎么過?
身份
故事的地點發(fā)生在上海國金辦公樓二期，這里租金17塊每平米每天。李娟在這里包了8層和36層兩個較大的辦公室，掛著比亞迪的LOGO，自稱是比亞迪電動車有限公司的市場部門。她手下有40名員工，法務、策劃等分工密切。李娟自首前，這些員工都以為自己正兒八經(jīng)是上海比亞迪員工，沒想到如今在外人眼里成了“犯罪團伙”。
此前的7月12日午間，總部位于深圳的電動車制造商比亞迪，在官方微博發(fā)布《關于李娟等人冒用比亞迪名義開展相關業(yè)務的聲明》稱，李娟等人在上海浦東世紀大道國金二期租賃辦公場所，使用上海雨鴻文化傳播有限公司的名義，對外聲稱是比亞迪派出機構(下稱“國金比亞迪”)，同時李娟冒用上海比亞迪電動車有限公司市場部總經(jīng)理的身份，偽造比亞迪多枚印章，以比亞迪名義，與多家單位及機構展開廣告宣傳類合作。
事發(fā)前在上海，李娟的名片職務是“比亞迪華東市場部總經(jīng)理”，而在深圳比亞迪總部，李娟是上海雨鴻供應商的身份。李娟就這樣用兩個身份來回游走。
然而，7月16日，上海雨鴻文化傳播有限公司通過官方微博發(fā)布了一則聲明，稱雨鴻公司從未授權李娟以本公司名義承攬包括比亞迪在內的任何廣告業(yè)務，李娟亦不是雨鴻公司的員工。
這就尷尬了，李娟這三年來到底是誰的人?
自首
有趣的是，比亞迪還沒來得及舉報李娟，李娟已經(jīng)選擇了自首。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比亞迪供應商向《中國經(jīng)濟周刊》透露了李娟自首的細節(jié)。
據(jù)他表述情況是這樣的：今年6月初，李娟第一次去經(jīng)偵做筆錄，是因為有人在4月底5月初去經(jīng)偵報案，報李娟伙同日高合同詐騙。當時經(jīng)偵沒有立案，但是叫了李娟去配合調查做筆錄。第二次李娟又去經(jīng)偵的原因是她自稱有個上線叫陳振宇，她要告陳振宇合同詐騙，李娟認為她也是受害者。李娟說所有供應商都來堵我家的門，我受不了了，要去報案?？墒沁@回經(jīng)偵還是沒法立案，最后李娟改說自己有1200萬房子來歷不明的事情，最終才“進去”的。
關于這個版本的李娟到案經(jīng)過，北京煒衡(上海)律師事務所鞠秦儀律師提出了自己的疑問，他認為：無論是按照司法實踐還是按照正常邏輯，一個人以不知道自己名下房產來源而自首到案都顯得難以置信。
據(jù)某位供應商說，李娟“進去”時，還寫了一份“自白書”，即《上海比亞迪情況說明》，并留有指印。里面詳盡描述了她眼中的比亞迪廣告門事件的來龍去脈——
李娟和自己的幕后老板“陳振宇”在瑞安地產(2009年)就開始認識，但一直是朋友圈點贊之交。
直到2016年初，“陳振宇”在QQ上發(fā)出邀請，兩人在茶室敲定了組建“比亞迪上海市場部”這個大計。
“陳振宇”告訴李娟：比亞迪深圳股東在內斗，為了清洗一下，換上新血，這個團隊(上海比亞迪)沒有公開身份，但可以以比亞迪的身份去從事實際業(yè)務，具體涉及到比亞迪內部的人員和業(yè)務，由陳振宇去溝通(這個是李娟對供應商說的)。
而隨后的項目執(zhí)行、來往郵件、現(xiàn)場供應商車輛的調度，都證明“陳振宇”所說的都是真的，他真的可以調動比亞迪內部的資源。包括后來舉行的比亞迪供應商大會，李娟以比亞迪內部工作人員的身份出席，無人提出異議。
在記者調查了解中，很多廣告商都強調沒有給過李娟回扣，李娟也一直聲明自己是清白的，那么她為何要費勁心機去討好甲方爸爸，她背后真正的推手是“陳振宇”，還是另有他人，而或“陳振宇”是虛構的人物?引來各方猜疑。
針對李娟的這份口述筆錄，也有供應商認為她是在編一個故事，真正的真相在后面，她的同伙，她的獲利模式，她的配合，現(xiàn)在都還沒浮出水面呢。“你見到她真人就知道了，是編劇牛，不是她這個女一號牛。”
躺槍
7月16日，上海雨鴻公司對此事進行說明。雨鴻公司相關負責人在現(xiàn)場出示了一些雨鴻文化與比亞迪展開合作的證據(jù)，希望證明與比亞迪的合作并非如比亞迪官方所描述的毫不知情。
據(jù)雨鴻公司的說法，雨鴻公司與上海比亞迪電動車有限公司的合作系在2017年4月以后，在此之前李娟已經(jīng)以上海比亞迪電動車有限公司名義開展業(yè)務超過一年半之久;此后，李娟在開展業(yè)務的過程中亦以上海比亞迪電動車有限公司名義與雨鴻公司開展業(yè)務，并簽署合作合同。據(jù)李娟本人陳述，深圳比亞迪相關人員對此事均知情。
“躺槍”的雨鴻公司認為，由李娟以上海比亞迪電動車有限公司名義發(fā)包給雨鴻公司的廣告業(yè)務均屬真實業(yè)務，比亞迪總部的廣告部門及大區(qū)相關人員對接，事后有大量業(yè)務確認。比亞迪總部稱不知情、與其無關，罔顧事實，令人憤慨。
想不通的還有競智廣告的老板，那是一個與知名足球俱樂部阿森納有關的故事。
有供應商告訴《中國經(jīng)濟周刊》，雨鴻文化很早就開始談阿森納的合作，2017年4、5月開始談，2018年年初敲定，每個賽季1500萬元贊助費，一共三個賽季4500萬元。彼時，競智廣告作為上海這邊阿森納合作項目落地推廣的供應商代表，去到倫敦現(xiàn)場見證雙方合作發(fā)布儀式。競智廣告代表去了倫敦，還在休息室里和比亞迪總部品牌公關部部長李巍、阿森納官員，三個人見了面。阿森納當著供應商的面說，這次的合作成功還要感謝你們上海比亞迪的同事某某(說的就是李娟)。有供應商回想起來，李巍當時一句話沒說。
比亞迪和阿森納的合作有新聞報道為證。但當供應商寫信再次與比亞迪總部確認時，比亞迪卻說從來沒有跟阿森納合作過。
“當時那封郵件在我們供應商群里傳閱，我們都蒙了。然后又開始問李娟。她說不是不承認，是雨鴻來跟我們說，他們有優(yōu)勢，只需要60萬一年，”其中一位供應商告訴《中國經(jīng)濟周刊》。
這位供應商對記者說：兩個賽季120萬元，120萬元連普通的區(qū)級足球隊都弄不下來，更何況是阿森納?這樣的合同是哪個層級審批通過的?現(xiàn)在拿出來的合同上都沒有比亞迪的章，說明比亞迪在法律層面都沒有確認過這個合作，那你的高管飛到倫敦去干嘛?
不過截至【經(jīng)濟ke】發(fā)稿時，雨鴻文化負責人汪曉婷的手機一直無法接通。“躺槍”的阿森納方面的聲明稱：“比亞迪相信其本身已成為一樁涉及諸多廣告協(xié)議的詐騙行為的受害方。我們正在調查事件現(xiàn)況，并與此前參與啟動這項合作的比亞迪高層代表們共同商討此事。”
事發(fā)后，比亞迪的官方微博刪除了與阿森納相關的全部信息，并未提及雙方是否繼續(xù)合作。
態(tài)度
采訪中，有位供應商對《中國經(jīng)濟周刊》說，供應商真正的怒火是比亞迪的不作為、不配合，說的配合不是比亞迪把錢和服務都認了，而是有沒有一個態(tài)度配合經(jīng)偵調查。
【經(jīng)濟ke】打通比亞迪公告上接待供應商的電話，對方表示無可奉告，并說有特別部門接待媒體。不過，7月19日、20日，幾通電話，比亞迪總部接待媒體的部門都玩失蹤?！窘?jīng)濟ke】輾轉聯(lián)系到比亞迪法務負責人朱先生，他表示這件事情應該去詢問警方，他也不清楚。
7月20日，《中國經(jīng)濟周刊》經(jīng)過多方核實，找到了當年與李娟合影過的“陳振宇”。
左一為李娟
“陳振宇”表示：“李娟只是我約十年前所負責管理的項目中一名下屬(助理級)，直我2010年離開原來單位后，一直就沒有聯(lián)系了。在網(wǎng)絡上看到的照片，應該是當年公司組織的旅游活動時所拍的照片。照片中至少有兩個人(不包括李娟)，他們也認識李娟呢!怎會找不到我呢?!我一直沒有‘失聯(lián)’過。我的手機號碼，從我2005年1月到上海工作至今，一直都在用。”
對于陷入此次糾紛，“陳振宇”說：“我相信有關調查部門能夠徹查清楚，這事與我完全無關。”他覺得他是被人利用了。
有意思的是，據(jù)某位供應商出示給【經(jīng)濟ke】的一份郵件顯示，李娟接受“陳振宇”的“指令”始于2015年。那么這位喜歡發(fā)郵件的“陳振宇”又是誰呢?是不是跟李娟合影的“陳振宇”?他會不會是那個真正的幕后的“老大哥”呢?
一切還是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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