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卡里娜
編輯 | 卡里娜
四年前，一位同事向劉循子墨推薦了影片《廣播時間》，那時的他還不知道幾年后自己會成為一位票房“黑馬”導演。
這部日本著名編劇三谷幸喜的導演處女作，用強大的編劇能力在有限時間和空間中呈現(xiàn)了一部廣播劇的誕生，由此點亮了劉循子墨的靈感，四年后，他帶來了他的電影導演處女作“一部電影的誕生”——《揚名立萬》。
起初《揚名立萬》確實想命名為“一部電影的誕生”，但由于名字被提前搶注，最終改為“揚名立萬”。就商業(yè)電影的傳播效應而言，目前應該可以確定這是一個“遺憾”后的驚喜。
“揚名立萬”四個字，不僅點明了故事主旨，也因片中人物最終堅守“藝術(shù)工作者的良心”，選擇背離世俗意義上的成功，而對其重新定義，升華了主題。
另一方面，在這冷清的電影環(huán)境下，普通觀眾誰又會去在乎一部電影是如何誕生的呢？
但觀眾會為“揚名立萬”買單，最終他們了解了“一部電影的誕生”。
自11月11日上映以來，截止26日，《揚名立萬》已經(jīng)斬獲超4.7億票房，連續(xù)14天成為日票房冠軍，從近半個月將上映的新片來看，或許還沒有對手可以打破這個“奇跡”。
行業(yè)不景氣導致院線片整體質(zhì)量不高、觀眾自國慶檔以來除主旋律外，無片可看的觀影欲望反彈，等等這些外部原因當然是促成這個“奇跡”的關(guān)鍵因素，但一部無流量、無名導的影片想要成為“黑馬”必是依靠持續(xù)的口碑發(fā)酵，而口碑，當然來自影片本身。
麻辣魚此次專訪到導演劉循子墨，對此他平靜地表示沒有想到，對票房的最初預期是“不賠即賺”，一開始也只是抱著做一個喜歡的作品的初衷而已。
當被問到認為影片靠什么打動了觀眾時，劉循子墨不確定地說：“或許是感受到了我們的質(zhì)樸？”
筆者追問：“是真誠嗎？”
他笑答道：“不敢自己這么說?！?/p>
導演劉循子墨片場為尹正講戲
01
“觀眾的解讀會比創(chuàng)作者更高明”
解讀空間，是一部影片能夠掀起輿論熱潮的關(guān)鍵所在。事實上，在創(chuàng)作者與觀眾的這場“博弈”中，分寸是不易拿捏的。既不能晦澀難懂，令觀眾難以獲得參與的鑰匙，又不能被一眼識破，侮辱觀眾的智商。懂得留白，又適時給到有效的線索，才能真正構(gòu)成一個與觀眾進行游戲的“解讀空間”。
《揚名立萬》成功的關(guān)鍵在于完成了與觀眾的兩次互動。一次是讓觀眾聚精會神地參與到電影的有效時長中，第二次是當字幕滾動，燈光亮起時，它令觀眾開始思考了。
影片預留的“解讀空間”恰到好處，在“劇本殺”的形式外殼下，對案件線索的梳理和故事留白的補充形成了很多觀眾“二刷”甚至“三刷”的主要原因。
影片中的整場案件屬于非常典型的本格推理，本格推理的幾大要素可以從影片中一一找到對應。
首先是密室的營造——“三老兇殺案”的案發(fā)現(xiàn)場四面無窗，僅有的一道門從里面反鎖；其次是一樁聞所未聞的殺人案和一個惡魔般的殺人狂——張本煜飾演的齊樂山一人手刃三位商業(yè)大亨；再次是正直善良、智商過人的“名偵探”，尹正飾演的李家輝便承擔了這一角色。
影片中對案件描寫的華彩段落也在于對密室的破譯，當然，不同于一般嚴肅的本格推理，影片中加入了大量的喜劇元素，這在一定程度上轉(zhuǎn)移了案件本身或許會存在的一些邏輯漏洞，但仍有觀眾表示通過二刷電影，去尋找一些錯過的細節(jié)，比如通過通風管道中血量的多少來判斷“碎尸案”到底是否由齊樂山所為。
另一方面，雖然影片用到了“劇本殺”這一時興的游戲作為宣傳文案，但事實上，由于一開始就揭示了兇手的身份，所以整個案件流程其實是“反劇本殺”的。導演劉循子墨提到，兇手在場這一核心創(chuàng)意是四位編劇之一的里八神提出的。
兇手的在場不僅為劇情增加了更多的懸疑感和危險性，同時也讓觀眾跟隨人物一起更注重作案手法和作案動機的探討，通過更深層次的挖掘，最終在人物及情感上形成落點，這也就在謎底揭曉時形成了一個“東野圭吾”式的情感反轉(zhuǎn)，情感濃度在荒誕和戲謔中一點一點累積到高潮，最終達成催人淚下的效果。
如果說案件探索是相對封閉的，那么在現(xiàn)實生活中找原型也成為了觀眾熱衷參與的互動之一。有的極易對應，比如官方回答喻恩泰飾演的“有藝術(shù)追求的爛片導演”就是致敬導演王晶，但更多的并沒有標準答案。
正是這些創(chuàng)作者和觀眾之間心照不宣的“不可說”，反而增加了觀眾從諸如此類蛛絲馬跡中尋找似有似無關(guān)聯(lián)性的熱情，以此達到了發(fā)散性討論的狂歡。
正是這些圍繞電影又在電影之外的討論，構(gòu)成了攝影機以外的另一個場域，觀眾成為了另一場敘事的主創(chuàng)之一。
“觀眾的解讀會比創(chuàng)作者更高明”，這是影片中的一句臺詞，主創(chuàng)們一早就知道了電影的多義性，但他們或許確實沒有想到能真的把它照進現(xiàn)實。
解讀的意義有時會補充電影本身，有時也會混淆視聽，但無論是哪一種，導演劉循子墨對此還是報以感謝的態(tài)度，而這一切其實要歸功于他在后期剪輯時的堅持。
“在后期剪輯的時候，考慮到排片等現(xiàn)實原因，在時長上被多次要求精簡，但我終究不太想剪，因為我認為每句話都含有信息，所以我的說辭是如果觀眾看得不是很明白的話，很有可能去二刷。其實說完之后我自己都不是特別相信，但時長最終保留下來了?！?/strong>
一語成讖。
02
一部電影的誕生
一部電影的誕生自然不是那么容易的，電影是一個團隊協(xié)作的結(jié)果。
在《揚名立萬》中，一群電影圈的“失意者”被資本方聚攏，選了一個震驚上海的“三老兇殺案”作為題材，預想拍出這部有噱頭、博眼球的電影從此揚名立萬，重掌財、名、權(quán)，重拾話語權(quán)。
有趣的是，資方代表陸子野非常懂得記錄的重要性，擺放了一臺攝影機在現(xiàn)場全程記錄劇本會的過程。一方面考慮或許是為了約束這群不合又心高氣傲的電影人大打出手，另一方面也為電影留下幕后花絮以待后用。
對于《揚名立萬》來說，攝影機的在場也具備了功能性的作用，它將主人公們的“真實”狀態(tài)和表演狀態(tài)進行一種間離，也讓觀眾見證了在攝影機監(jiān)視下人物的“兩幅面孔”，不僅豐滿了人物形象，也達成了敘事的推動；另一方面，攝影機最終被破壞也形成了電影被摧毀的象征意義。
事實上，如果主創(chuàng)可以對在場的和觀眾看不到的攝影機構(gòu)成的雙重攝影機進行更深入的思考，或許還能構(gòu)成關(guān)于電影本質(zhì)的更為深刻的探討，但對一部類型片來說，這算是一種不太必要的奢求了。
區(qū)別于其他電影人拍電影的故事，《揚名立萬》的喜劇色彩是其一大亮點。一個開場鏡頭就是“劇終”的電影確實令人眼前一亮，而對影視從業(yè)者的群像描寫，也多次讓人會心一笑。
當被問到為什么選擇拍這樣一群人時，導演劉循子墨回答道：“因為這么多年一直在影視行業(yè)，接觸比較多的就是這群人，不敢說了解多深入，但還是可以觀察到一些特點，這是我的第一部電影，取材身邊的人更能完成生動的表達?！?/p>
其實劇本撰寫之初，主創(chuàng)就選擇了讓電影從業(yè)者來做主角。觀眾是否會關(guān)心電影人本身的故事，創(chuàng)作初期大家有過猶豫，但大家始終抱著一些自我堅持，希望通過精彩的故事去展現(xiàn)這些電影人們的捫心自問，讓同行與觀眾都更愿意去想一想——拍電影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揚名立萬》最終給出了一個答案，不求“揚名立萬”，而是“求真求實、求善求美”。
一部講述電影如何誕生的影片，自然不能沒有迷影梗的出現(xiàn)，《揚名立萬》中有大量導演審美和喜好投射的迷影梗等待影迷去發(fā)掘。
導演劉循子墨介紹到，影片中包含了《閃靈》《無恥混蛋》《功夫》《無間道》等電影致敬段落。但這些橋段并非無用的堆砌和濫用，而是具備了恰到好處的功能性表達，比如柯達扮演的陳小達身上可以看到李小龍的影子，也可以看到對《功夫》的致敬，但他個人卻因性格反差起到了很好的喜劇效果。
從迷影?？梢钥闯鰧а輨⒀幽碾娪捌孟鄬y(tǒng)一，當談起對他影響較大的導演時，證實了這一點，“比如像昆汀·塔倫蒂諾、蓋·里奇、埃德加·賴特，賴特的“血與冰淇淋”三部曲我非常喜歡，把黑色幽默玩到了極致，另外還有徐克導演的《滿漢全席》，里面的創(chuàng)造力令我很震撼，當然，還有周星馳導演的作品。”
這些導演在黑色幽默和敘事結(jié)構(gòu)上都有非常驚艷的呈現(xiàn)，由此便可以追溯《揚名立萬》師出何處，也或許可以一窺導演劉循子墨未來的路徑。
在影片類型上，劉循子墨坦言一開始就沒有想將《揚名立萬》做成一部純喜劇片，所以最終我們看到了融合懸疑、喜劇為一體的這部復合類型影片，對此導演劉循子墨笑著說：“其實都是劇情片嘛?！?/strong>
這顯然受到了導演在《報告老板》系列時期的諸多影響，“《報告老板》對我最大的影響就是想法不受約束，那時候想了太多創(chuàng)意，幾乎把所有形式都用了個遍，所以到了拍電影的時候，對此就有了一定的判斷力。”
這也就對創(chuàng)作提出了更高的創(chuàng)新要求，導演劉循子墨補充道：“什么類型其實無所謂，我只是想嘗試一些新的東西。比如我非常喜歡諜戰(zhàn)片，情報人員有沒有更有新意的情報傳送方式？青春片除了談戀愛之外，還有哪些方面可以做得有趣？只有之前大家沒想過的，我才覺得有意思。”
但創(chuàng)新對市場來說具有一定的風險，監(jiān)制韓寒在《揚名立萬》的首映禮上談到民國題材、懸疑類型在很多影視公司甚至是不會過會的項目，因為民國拍得太多，懸疑受眾也并不多。
《揚名立萬》的成功突圍是天時地利人和的結(jié)果，究其根本是它的內(nèi)核表達與廣大觀眾達成了共情。
影片雖然聚焦電影人，但各個人物的性格特質(zhì)并非是影視行業(yè)特有，而是會出現(xiàn)在各行各業(yè)人群的身上，他們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惡，更多是現(xiàn)實的妥協(xié)，這種妥協(xié)性和心底的善良和勇敢成為了許多矛盾和沖突的來源。
同時，對女性角色的塑造也更具當下性，片中蘇夢蝶一角在男性凝視下雖有掙扎與無奈，但仍保持著對女性群體的獨立思考。而永遠追求真相的李家輝，在結(jié)尾即將觸達真相時收回的那只手，既是對那名神秘女性的保護，也是對更深含義的真相的保護。
這年頭，能將善意與信念這樣如此“老掉牙”而又稀缺、純粹的詞匯講明白的電影，應該成功，因為它們的火苗無法被踩滅。就像導演劉循子墨在豆瓣自述中說的那樣：“不求揚名立萬，只愿無愧于心?！?/str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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