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世界地球日,那個喜歡拍地球、拍世界的雅克·貝漢走了。
(享年80歲,R.I.P.)
這位六歲在銀幕上嶄露頭角的名角兒很早就迎來了他的事業(yè)巔峰,25歲時憑借[半個男人]榮膺威尼斯影帝。
孰料兩年后,他竟成了[焦點新聞]的制片人。
演員雅克·貝漢就此漸漸淡出人們視線,而制片人、導演雅克·貝漢則躲藏于銀幕背后續(xù)寫他的光影人生。
1999年,他將視線投向闊遠神圣的大自然,開啟了“天·地·人”三部曲的影像計劃。
無論是[喜馬拉雅]中巍峨高聳的皚皚雪山,還是[微觀世界]中五彩繽紛的昆蟲,又或是[遷徙的鳥]中浩浩蕩蕩、穿梭天際的候鳥群,
雅克·貝漢總是以精致華麗的筆觸勾繪著大自然的唯美高遠,讓人面對這蒼穹之下的蕓蕓眾生不由心生虔誠與敬畏。
后來[海洋]、《海洋王國 第一季》里,他又將鏡頭對準了那片占據(jù)地球表面四分之三的藍色領土。
通過那些翔游海底的靈動生物,雅克·貝漢試圖向眾人解答那個“何為海洋”的浩淼發(fā)問。
雅克·貝漢的紀錄片總是試圖將自然世界的多個面相予以充分呈現(xiàn),
你既能從中窺得叢林法則的冷峻嚴酷,又能從中見到萬物有靈的溫情脈脈。
在這位大師逝去之際,讓我們再回味他留給我們的遺產(chǎn),看看他所思,所想,看看那些震撼,無與倫比的紀錄片。
看看地球與生靈的絕美。
轉(zhuǎn)身:臺前隱退幕后
我十四歲就離開學校了,所以沒有任何大學的文憑,而最初選擇當演員也是因為進入這一行不需要文憑,并且演得出色與否和文憑也沒什么關系。
事實上,通過電影我自認已經(jīng)將那些大學里該學的知識都學會了。
后來演員干得不錯,我就想能不能制作電影,然后又想當導演試試,結果感覺也挺好。
其實演戲這件事,就是將想象與現(xiàn)實融合,演繹一種別樣的人生。
雖然不是百分百的真實,但那種體驗卻很美妙,當你越過想象的臨界點,你認為它是真的,它就是真的了。
說起來,當你作為一名演員時,總是別人在驅(qū)使你做一些事情。
而作為制片人,角色就恰好顛倒過來,換你去驅(qū)使別人。
從1960年代到1970年代,我總共參與制作了十部電影,其中涉及到好幾個國家——
譬如1968年前后西班牙、葡萄牙還有南美的一些政治爭端,這些政治題材讓我學會了從現(xiàn)實世界中去尋找創(chuàng)作的元素。
也許是喜歡關注現(xiàn)實,后來我又做了很多紀錄片。
大家都覺得我從政治題材電影轉(zhuǎn)到紀錄片好像跨度很大,
但從另一個角度看,現(xiàn)在拍的那些關于大自然的電影,只是另一種類型的政治電影而已。
時下有關海洋的諸多爭議其實已經(jīng)涉及到很多國家的敏感話題,因此也可以說我是通過自然來觸碰政治。
俯身:傾聽自然心聲
我不主張在記錄片里安排過多解說,這會讓人感覺我們在對這些動物評頭論足。
我希望讓動物自己來說,讓它們自己來講解自己的世界。
如果有太多的解說,就會顯得太主觀,也妨礙了觀眾得出自己的看法和意見。
雅克·貝漢的紀錄片與我們熟悉的帶有科教意味的紀錄片不同。
相較而言,前者的解說詞幾乎可以用“吝嗇”形容,而[微觀世界]更是只剩那幾句饒有詩意的開場白——
“這是黎明,地球某處的一片草原下隱藏的是像星球般的世界。
茂草變成了森林,小石頭像高山,小水滴形如汪洋大海。
時間以不同的方式在流逝,一小時像過了一天,一天像過了一季,一季像過了一生。
探究這個世界,我們必須先保持靜默,傾聽這奇跡”,除此之外全片真就保持了“靜默”,連各色昆蟲的名稱都未予以標示。
不過,點到即止的解說詞反而令觀眾得以拋開艱深的理論捆縛,體驗與大自然直面相遇的驚喜。
在[海洋]中也一樣,那些來自自然的聲音,它們希望向人類表達,希望我們能聽懂。
在我的紀錄片中,主角全都是動物。
我不希望通過人類的視角去觀察動物世界,反而希望將我們自己當作它們中的一員,去靠近它們,這樣捕捉到的東西也就更真切。
現(xiàn)在大家總說要保護環(huán)境,可到底怎么保護?
如果僅僅停留在說教上,我覺得比較空洞。
只有我們?nèi)ソ咏@些動物,才能了解它們,愛上它們,然后才會珍惜它們啊。
當你付出感情后,環(huán)保不就變得很容易了么?
我覺得我在拍的不是一部關于動物的電影,而是要通過電影讓大家真正領會到大自然所賜予我們的寶貴財富。
算起來,我的第一部紀錄片[猴族]花了四年完成;
后面的[微觀世界]用了三年,[鳥的遷徙]用了四年;
然后到[海洋]又用了差不多五年,這么長的時間能說明什么?
我覺得這證明了我們不是急功近利地非要去實現(xiàn)什么,而是我們真是用心在體會大自然的神奇與美妙。
聚焦:與自然同呼吸
我們每部紀錄片都會邀請許多科學家參與,
他們會為我們詳細勾勒那個動物世界究竟是什么樣的,沒有他們,我們不知道該如何進入動物世界。
只不過,這些科學家雖然懂得很多,但他們未必親自見識或體驗過。
比如說,科學家對鳥的習性當然了如指掌,但有哪個科學家曾和那些鳥一樣同在幾千米的高空一起遷徙過上萬公里?
又或者有多少海洋科學家曾在海底四、五千米的深處觀察過海洋生物的生活方式?
我們呢,則是根據(jù)現(xiàn)有的科學成果,以我們自己的方式進入自然界去接近那些海洋生物,而且能多近就多近。
在拍[微觀世界]的時候,我們得到了來自各方——投資方與合作方的嘲笑諷刺,
他們說,就是這些小玩意有什么好拍的?
能拍出什么來?
他們對我做這個電影特別不理解,甚至可以用嗤之以鼻來形容。
可是看看那些四、五歲的孩子們,看看他們見到那些小昆蟲所露出的驚喜表情,
我就不明白,為什么我們就沒了孩子看到昆蟲時的那股高興勁兒呢?
[微觀世界]里的點點蟲
為了將那個神秘多彩的動物世界盡可能真實還原,我們在拍攝這幾部紀錄片時也采用了特別手段。
通常在拍攝紀錄片時會將攝影機進行固定,通過長焦、變焦把目標拉近。
但是我希望換一種方式,我讓攝影機跟著這些昆蟲慢慢推進,看著它們走完這300米的路程。
昆蟲世界的奇趣在雅克·貝漢的鏡頭下盡顯無疑,哪怕是昆蟲的緩緩蠕動。
看過[微觀世界]的觀眾一定會對整齊如一的毛毛蟲長龍印象深刻,它們就如青翠的枝藤在焦黃的大地上徐徐前行。
但就在大家已然被這莊嚴肅穆的氣氛深深浸染時,一只千方百計想要加塞的毛毛蟲瞬間令場面變得俏皮鬼馬。
還有那只推著戰(zhàn)利品載譽而歸的屎殼郎。無
論那粒糞球如何顛來滾去,屎殼郎總是耐心地將它向著既定路線推進,就好像那位孜孜不倦的西西弗斯。
另外,因為昆蟲只有那么一丁點兒大,所以哪怕將鏡頭拉近5厘米或者10厘米,抖動都是在所難免的。
昆蟲之小,在那場雨景中凸現(xiàn)無疑。
密集的雨點在昆蟲世界仿若飛逝的隕石,濺起的水花能把它們整個淹沒。
因此為了達到穩(wěn)定的效果,每臺攝影機都有一噸重,有時候為了更小的昆蟲還會更重。
所有的這些非常手段只是為了向觀眾展現(xiàn)一個更真實的世界。
當我們仿佛身處其中時,才能發(fā)現(xiàn)它們的價值。
[鳥的遷徙]與飛翔之夢
像鳥一樣飛翔,是人類一直以來的夢想。
但當鏡頭隨著鳥并肩飛行的時候,我覺得那個飛翔的美夢其實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
我們知道,像鴨子啊、鵝啊,當它們從蛋殼孵出時會把第一眼看到的生物當做父母。
因此,我就找了上百名學生和這些蛋整天呆在一塊,當那些小鳥破殼而出的時候,就自然把這些學生當成它們的父母了。
雖然我們無法在鏡頭中辨識出那些悉心培育的小鳥,不過人與鳥之間的默默深情依舊在電影中有所體現(xiàn)。
譬如那只腳上還殘留著網(wǎng)繩的灰尾雁,它在冬季又再次回到了救它的小男孩身邊。
等小鳥能飛的時候,它們就跟在學生的自行車后頭飛。
然后換成摩托車乃至汽車,我們還會在汽車里放上將來拍攝時用到的飛行器馬達,讓它們逐漸習慣這個聲音。
等實際開拍時,攝影師會坐在那種小型飛行器的前座,而飛行員則坐在他后面。
當他們起飛的時候,因為那些鳥因為已經(jīng)熟悉馬達的聲音,也就自然跟在后頭了。
剛開始只飛100米高,后來升到200米高,當飛到300米的時候,攝影師就很害怕,因為他是懸空的。
不過,我們第一次還是跟那些鳥一起飛了3000公里。
其實這部電影的成功就得力于三個因素的有機結合,那就是攝影師、飛行員,還有鳥。
在整個拍攝過程中,我們大概用到了1000多只鳥。
當那些鳥簇擁著我們飛行的時候,我覺得每個人都變成了一只鳥,而它們似乎也忘記了我們是誰。
原先我以為鳥除了叫聲、還有撲哧撲哧扇動翅膀的聲音外,就沒其它聲音了。
但在做后期的時候,我們除了能聽到上述那些聲音外,居然還有鳥的呼吸聲,
那是它們長期遷徙中精疲力竭的喘息聲,一種奮力想要活下去的聲音,有誰能不被這種聲音打動呢?
試想一只僅重16克的小鳥,它竟然得在三個禮拜飛行5000公里,或者在南北極之間來回兩次。
說實話,當我們隨著這些鳥飛上3000公里后,就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審美疲勞,但一想到它們還要再飛一、兩千公里,整個攝制組頓時鼓足了干勁。
其實,那看似單調(diào)的漫漫遷徙在電影中也充滿不少戲劇因子。
你會看到一只折翼的大雁掙扎著落入了伺機待發(fā)的蟹群,也會看到那群曾經(jīng)回絕過老婦人的灰鶴在歸途中終于接受了她的好意饋贈。
因此,這個關于承諾的故事讀起來倒像波瀾壯闊的史詩,其中飽含著生命的豐盛與哀痛。
[海洋]的正解與誤解
某種程度上說,鳥的世界其實不分國界,它可以在天空任意翱翔,而另一個沒有國界的世界就數(shù)海洋了。
當時選擇開拍[海洋]是因為陸地早已被人類開發(fā)殆盡,唯有海洋是我們這個星球上還未完全被開發(fā)的領土,很多東西我們還不太清楚。
所以我就花了近五年完成了[海洋],整個團隊加起來就有400多人,在60個不同的地域拍了四年半,最后剪輯又花了一年多。
對于海洋的印象,我們往往只停留在海洋動物身上。
因此,我想如果真的要把什么是海洋拍出來的話,就一定得把海洋里的動物像是鯨魚、海豚拍出來才行。
但由于技術的原因,光是海豚的鏡頭就橫跨三年才完成。
第一年我們只拍了海豚在海面上捕魚的鏡頭,
第二年我們的技術才只夠完成海豚在海里捕魚的場景,
直到第三年,我們的攝影技術才總算能跟上海豚捕魚的速度了。
當然,不光是技術的原因,為了捕捉海洋的真實情景,為了靠近這些海底生物,這本身就得花上許多時間。
我們首先要把攝影機做一些偽裝,讓海底的動物不會覺得這個東西很奇怪,對你變得熟視無睹,然后才能將鏡頭慢慢靠近它。
這一過程十分漫長,得耗上幾個月,可是當你在鏡頭里捕捉到了超乎原先想象的東西后,你會覺得等待的時間是值得的。
光是電影中那絲綢般的海面,還有絢爛如火的章魚、金黃燦燦的水母已足以使人對海洋“刮目相看”。
事實上,憑我的經(jīng)驗,海底世界總是超乎我們的想象,當你真正接近它的時候,你會發(fā)現(xiàn)它早已將寫好的劇本徹底推翻。
比如說,我們通常認為鯊魚是很危險的動物,但真正危險的是我們對動物的看法,而非動物本身。
其實,鯊魚捕食主要依靠視覺和嗅覺,當海水十分渾濁時,它看不清楚就會去咬。
但當海水很清澈時,它能看清你的話,也就不會咬你了。
前一種情況我不會去拍,第二種情況,當鯊魚能看到你了,它不會覺得你是威脅。
甚至在人與鯊魚進行一番眼神交流后,鯊魚反倒怕你了。
所以,這個時候你靠近它是沒有危險的。
以前所有拍攝鯊魚的電影,攝影師都是待在籠子里面拍攝的。
但在[海洋]中我們卻能看到潛水員跟鯊魚一起游了六、七米,和睦得有些不可思議。
大自然對于我們?nèi)祟悂碚f是不可缺少的,就好像我們離不開空氣一樣,我們也不能離開森林或者大海。
影片結尾處有一個鏡頭展現(xiàn)的就是一群大海象抱著小海象。
當你看著大海象抱起它的孩子的時候,你的心底自然會有一種溫情油然漾起。
無論它們是哪種動物,它們和人類的情感是相通的,甚至那個懷抱孩子的姿勢都是一樣的,你難道不會驚嘆嗎?
所以,我就是想通過鏡頭將那些與我們同在一個地球上的生物展現(xiàn)在世人面前,讓人們了解大自然的美好。
在[海洋]中最令人動容的一幕恐怕就是那條被割去魚鰭的鯊魚被人們再次拋入大海。
但那是攝制組用合成材料做的仿真鯊魚,我不希望因為電影而發(fā)生殘酷的殺戮。
這一場景被不少人視作[海洋]的敘事轉(zhuǎn)折點。
相比上半部的唯美,下半部就顯得殘忍多了。
被圍困于漁網(wǎng)的海豚發(fā)出凄厲的呼叫,而那只徘徊于各種生活垃圾中的海豹也顯得孤苦無助。
我常設想,如果有一天,地球上只剩下孤零零的人類,卻沒有其它生物和我們作伴,那將是多么可悲??!
省思:3D難摹真情
常常有人問我會不會拍3D電影,我的回答是不會。
因為3D只能給人帶來視覺的沖擊,但如果要用它來表達感情的話,它是無法將情感的細膩很好地表現(xiàn)出來的。
況且,我拍的主題不光是人還有動物。
像[海洋]的話,3D的設備根本沒法隨著海豚那種速度在海里穿梭,那就不止要拍四年半了。
我有個兒子,也是從事電影行業(yè)的。
但我從不會要求自己的兒子應該怎樣怎樣,我覺得沒那個必要。
拿我自己來說,做了那么多年電影,時常覺得自己既專業(yè)又不專業(yè)。
做演員吧,時演時不演,做制片人,也是時做時不做,作導演呢,又是時導時不導。
我從不按部就班地去做某件事,而是當有東西感動我的時候才會去做,
當內(nèi)心的激情促使我去表演或者導演的話,我為什么不去做呢?
所以做電影靠的不是技術,如果你想就靠技術手段在電影圈里成功是不可能的。
我覺得應該靠我們的激情,有了激情我們才能獲得源源不斷的動力,并試圖超越自己的靈魂,攀登另一個境界。
因此,如果你投身電影行業(yè)是為了一夜成名,或者僅僅是因為電影很好玩,又或者是為了獲得高回報,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電影是一種表達手法,是一種用來捍衛(wèi)真理的武器。
但同時它又不是說教,它能激起你心底最純真的情感,因而它又是一種柔軟的武器。
所以電影是一種用來傳達情感的表現(xiàn)手段。
當你更看重電影所能給予人的感動而不是投資回報率的時候,
你才會全身心地投入到電影中去,
你的才華以及你對電影的熱愛也才能在電影中反映出來。
一路走好,R.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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